穿过房间的大象
北京 2025.7.19-8.17
墨白

穿过房间的大象



在墨白上一阶段的创作中,她引导我们穿行于山水、风景与室内的三重图像语境;此次展览中,她的绘画则 在这些线索之上,悄然生出了一缕梦的枝丫。作品中的热气球、动物与童话般的布景,将画面时空滑向了一个 更轻盈、更漂浮的维度。在那里,记忆如气泡升空,想象如藤蔓缠绕建筑与树影,似一场被搁置的马戏巡演。它 们看似散落,却在某种编织中牵系着彼此,成了她讲述孤独与旧日褪华的天赐缘分。


此展无明言其题,然则在画框与色调间,氤氲着留自旧日帐篷的微光与浮尘。偶尔显露的繁复花饰、柔亮金属 与松软织物,像散落在后台的道具,静静等待被唤起。它们既有被时间剥蚀过的质地,也保留着某种未褪尽的 繁华,带着几分近乎戏谑的意味。空气中回旋着某种宽厚的气息,仿佛有一头温顺的大象在房间里轻轻移步, 不急着进入灯光下,只让帷幔轻微地拂动,为一场未被写明的演出试探节拍。


墨白对画面空间的处理一如既往地复杂而克制。她不执着于中国画的“ 可行可望 ”,亦不投向西画的“ 透视 深处 ”,而是令画面悬浮于现实与幻境之间,不设明确路径,只余气息。自然物与人造物——如幕布、橱窗、窗 格、阶梯与气球——被细致布置于画中,它们彼此咬合、围合、遮蔽,构成一种近乎舞台布景式的观看环境。正 如莎士比亚笔下的森林,是误入亦是通道,墨白笔下的“ 框中之境 ”既非封闭的剧场,也并不完全指向窗外, 而是制造了一个始终模糊边界的梦之内室。


值得留意的是本次展览中画框与画面的关系更为紧密,仿佛框架不再是容器,而是作品结构的主动构件。这 种彼此缝合、互为延展的关系,就像她用马戏团这个主题串起过往分割的主题那样,悄悄完成了一次视觉的 编织。例如,在作品《透过幔帐的悄然窥望》和《老墙后藏着去年的驼铃响》中,画框甚至成为建筑立面或柱廊 的延展,使整个作品既像是一幅绘画,也像是一扇门,一面墙,乃至一场小型装置。灰白色调的处理延续了空 间“ 降噪 ”的倾向,但在色彩克制之中,黄色、蓝绿色与砖红的间歇浮现,则如梦中记忆中尚未褪色的一角布 料,亦或是马戏团帷幕的碎片,像是童年时光与节庆热闹的回返。


动物是这次展览中的另一个新主题。它们并非“ 写实 ”地介入,而更像是舞台上的角色或梦中的隐喻物, 在《羽冠沾着松香,藏着未谢的掌声》《林间布道者的宣讲》《房间外的大象》中:带皇冠的白鸟、沉思的兔子、 远处的大象——似乎正处在某场尚未开始的游戏或庆典中,悄声等待着观者的注目与呼应。热气球亦在多幅 作品中出现,不作为飞行器,而似乎是梦的升空装置,使得画面整体拥有一种轻盈却不失庄重的垂直张力,恍 如过季马戏棚上残留的彩旗,因风起伏。


墨白所经营的,不是风景本身,而是风景被观看的方式。她的画是自足的,却从不封闭。画框、墙面、空间、观者 身处之境,共同构成了一个可以沉浸、盘桓、停留、甚至误入的场域。她似乎借助这一场“ 房间里的马戏 ”,轻 轻试探了孤独如何与被剥落的华彩同处,如何在观者心中留下一缕既幽暗又微甜的回声。如同一方被帷幕轻 掩的空地,微光中似有角色低声交谈,远处偶尔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号角与铃声。观者在此驻足,未必看清什 么,却在心中生出一种几乎要应声而动的悸然。这也是“ 鸟应 ”的延续,不在其形,而在其将出未出的回响—— 回应的并非单是画中之景,亦是观者心底被轻轻触碰的某处。